“你见过会吃人的月亮吗？”
老船夫突然压低嗓子，把烟袋锅往船帮上一磕，“黄河口那片烂泥滩，每到七月十五，月亮就红得滴血……”
我娘说，我出生那年，黄河口漂来个肉团子，大如磨盘，一蹦一跳往岸上窜。
接生婆当场晕过去，是我爹拿烧火棍把它戳回河里的。
后来村里就传，那东西是“羽翼仙”的崽子，专吃活人魂。
“放你娘的屁！”我爹把海碗往桌上一摔，“老子当年在河口摆渡，啥邪门玩意儿没见过？那肉团子分明是……”
话没说完，屋外突然刮起一阵腥风，窗纸“噗”地鼓出个巴掌印，五根指头缝里渗着黑水。
我十六岁那年，河口来了个破衣道人，背着盏铜油灯，灯罩裂了三道纹，却怎么也吹不灭。
他蹲在滩涂上拿柳枝画圈，冲我咧嘴一笑：“小娃娃，想看你爹当年戳的那个肉团不？”
我腿肚子转筋，却鬼使神差点了头。
道人带我钻进芦苇荡，月光把泥浆照得像一锅煮烂的饺子。
他忽然掐住我后颈，把我按进个水洼。
水里竟映出我爹的脸，年轻二十岁，正拿烧火棍戳一团会哭的肉球，那球表面“噗嗤”炸开一对翅膀，羽毛是死人指甲做的！
“看清楚了？”道人把我拎起来，“你爹当年救的不是你，是他自己。”
我嗓子眼发干，却听芦苇深处传来“咯吱咯吱”嚼骨头的声。
道人把铜灯递给我：“想活命，就端着它别眨眼，灯灭那一刻，你爹的魂就得给羽翼仙塞牙缝。”
灯焰突然变成绿色，照出滩涂上密密麻麻的小脚印，全是我爹的布鞋印，却只有四根脚趾。
道人开始念咒，声音像用砂纸磨铁锅：“燃灯照魂，羽翼现形……”
泥浆猛地炸开，钻出只房子大的怪鸟，脖子以上竟是我爹的脸，只是眼眶里嵌着两盏小铜灯！
“爹！”我腿一软跪下去。
怪鸟却哭了，黑泪把羽毛粘成一缕一缕：“娃，别信那老东西！”
它用翅膀尖指道人，道人不知何时长出了鸟爪，正偷偷挠我脚踝。
我这才看清，他背的那盏灯，灯罩裂纹里全是人的牙印。
“当年是我吃了羽翼仙的崽！”怪鸟（我爹）突然嘶吼，“这老道才是正主！他养那肉团子吃人魂，我抢过来塞回河里，他就把我魂钉进鸟身子！”
道人冷笑，突然掰开自己嘴，喉咙眼儿里竟有无数小翅膀在扑腾：“新鲜魂儿，到底差一味父子血。”
我抡起铜灯砸向道人，灯油泼在鸟爪上，“轰”地窜起蓝火。
火里传出婴儿啼哭，渐渐变成我娘的嗓音：“娃，回家吃饭……”
怪鸟趁机啄住道人脖子，俩东西滚进泥浆，最后“噗”地炸成漫天黑雨，雨点落在滩涂上，长出一片会走路的小铜灯。
后来我接爹的班摆渡，每到七月十五，就在河口摆一碗红烧肉，肉底下压张纸条：“欠债还钱，欠魂还灯。”
那些小铜灯偶尔蹦上船，我就用爹的烧火棍戳回去，棍头上刻着行字：“人吃人，天不管；人吃魂，灯照胆。”
老船夫讲完，把烟袋锅往我手里一塞：“娃，你爹当年没说完的那句话，其实是……”
他忽然张大嘴，我瞅见他喉咙深处，有对指甲做的翅膀，正轻轻扇了一下。
黄河口的老人常说：最饿的鬼，不是没吃过人的，而是吃过自己人的。
你照向黑处的每一盏灯，得先照照自己影子里，有没有藏着四根脚趾的脚印。（民间故事：黄河口怪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