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正在三亚举办,青年导演罗艳的首部长片《西渡》在电影节期间进行了正式展映。该片以西南边境为舞台,融合惊悚、公路与奇幻元素,呈现末日氛围与人性救赎的叙事。电影《西渡》由罗艳编剧并执导,肖乾操制片,潘斌龙、曾美慧孜、黄子星、梁景东、李晓川、张本煜等主演。罗艳,曾美慧孜,肖乾操等主创也出席了电影节映后交流。
影片讲述了因两桩命案,由同一辆摩托车牵引着两组不同的人,往返于中国西南边境上的两个县城之间的故事。他们在追求真相时,陷入在末日氛围的迷途中。
创作溯源:逃离与重构的地域选择
导演罗艳在创作中刻意远离家乡湖南衡阳,选择云南边境小镇取景。她坦言,这种“地理疏离”源于对原生家庭关系的反思——影片中父女关系的复杂张力,映射了她与父亲疏离又渴望和解的真实心境。云南潮湿闷热的自然环境与末世隐喻相呼应,罗艳将童年记忆中的摩托车、屠宰场等意象转化为符号,构建出兼具B级片惊悚感与文艺片诗性的视听语言。
表演探索:即兴碰撞与角色沉浸
主演曾美慧孜分享,为塑造“疑似父女”的模糊关系,她与导演罗艳、监制李玉进行多轮角色解构训练。拍摄期间,团队深入云南村寨体验生活,即兴捕捉真实互动细节。例如屠宰场首场戏中,女孩对陌生男性的毫无惧色,源自演员对角色“野生生命力”的揣摩。潘斌龙则通过减重、发型设计等外在改变,强化角色执念与颓败感,坦言“三天离组后需重新进入痛苦状态”的表演挑战。
类型片的破局与困境
本片制片人肖乾操指出,《西渡》的创作勇气在于“用类型片外壳承载个人创伤叙事”。影片无固定场景的流动结构、拉美文学式魔幻隐喻(如地雷象征战争创伤),以及录音机音乐承载的真相意象,均引发各方对“艺术与商业平衡”的探讨。罗艳坦言,拍摄时因资金限制妥协部分场景,但云南独特的地理条件(如边境迷雾、潮湿植被)意外强化了影片的隐喻层次。
制片人肖乾操此前制片的电影《暴雪将至》曾获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导演罗艳也参与了《暴雪将至》的执行制片和策划工作。
电影《西渡》以其独特的边境美学和情感张力引人注目,导演罗艳将个人对父亲复杂情感的真实体验融入叙事,构建了“疑似父女”这条充满张力的主线,取景地云南边境植被茂密、野生荒蛮的环境天然承载着影片追求的“邪魅气质”与末日氛围。主演潘斌龙则成功突破喜剧舒适区,为角色减重二十斤,塑造了一个压抑而真实的父亲形象。而这部作品在魔幻现实主义风格下,最终探讨的是人类共通的亲情与救赎。
本期导筒带来电影《西渡》导演罗艳专访,走进本片长达数年制作背后的精彩幕后故事。
专访正文
导筒:您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毕业后是因怎样的机缘开启电影制作的道路?
罗艳:中戏毕业后,我去了南京,在江苏省广播电视总台下面的影视频道工作,是栏目剧编导,工作内容是每个月产出一部45分钟长度的生活剧情片,自编自导自剪。那段工作经历对我后来从事电影制作打下了基础。后来我丈夫肖乾操进入总台下面的全资电影公司上班,他作为制片和纪录片导演进入到《白日焰火》剧组。虽然是工作人员家属,但那是我第一次离电影最近的时刻。他进组后每天跟我发信息交流剧组的拍摄情况,虽然只是远远的望着,但那部电影的制作过程已经深深吸引并影响到我,在我心里树立了一座电影标尺。后来,我俩辞职来到北京,他作为制片人,我作为执行制片人和策划做了《暴雪将至》,正式开启了我的电影制作道路。
导筒:您曾提到《西渡》的创作与原生家庭尤其是和父亲的关系有关,能否具体分享这种情感如何转化为影片中“疑似父女”的叙事主线?
罗艳:小时候 我父亲经常不回家,对家庭责任感较淡薄,所以从小我对他是怨气和恨意大于亲密的。后来我30岁那年他查出得了癌症,我又有种浓烈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过往的种种在我眼前走马灯,那一刻我非常希望他不要离去。那段时间我正好在看一些怪诞奇幻的拉美小说,让我产生强烈冲动,想用一种怪诞梦幻的手法写一个父与女的故事,而且是父亲寻找女儿,似乎是心底,我内心对童年时鲜少获得的、现在马上就要永远失去的父爱的期冀吧。
导筒:为什么选择以云南边境为故事背景?这种潮湿、危机四伏的环境如何服务于影片的“邪魅气质”和情感表达?
罗艳:边境容易让人联想到纷争、冲突,这符合我电影里的战后余温的末日气氛。云南边境植被茂密,野生荒蛮,神秘又危险,那里的人因为日照和生活条件的原因,经常风尘仆仆,充满故事质感。我故事里的人物本身都充满了颠沛,把他们放进云南边境这样的环境,更突出了他们命运中的不确定性。然后,我还在当地找了菠萝地、香蕉林、防空洞等等既当地特色,又能为影片增加邪魅奇幻色彩的拍摄场地,进一步传递气氛。
导筒:您如何说服潘斌龙这样以喜剧见长的演员出演一个极度压抑、痛苦的角色?在合作过程中有哪些特别的调适或突破?
罗艳:没有说服,大潘老师本身就是一位想打破喜剧舒适区、寻求角色和演技双重突破的专业演员。我感觉他还挺享受沉浸在角色的这种压抑痛苦的情绪里,特别认真,尤其他还为这个角色减肥了二十多斤,那段时间据说是他从业以来最最瘦的时候。
导筒:影片在选角过程中还有哪些幕后可以分享?
罗艳:有个跟曾美慧孜的幕后小事很有趣。我写剧本时,曾美就是我心中花瓶女的不二人选,和她见面也一见如故,聊得很投机。后来我们就很随意的聊天,聊到看电影买刻录碟,我说我上大学时为了改善生活,在淘宝卖文艺片的刻录碟,每一张碟都是我亲手刻录,还设计了手工的碟面和封皮。来我网店里买碟的基本都是文艺青年,当我看出了他们的喜好,就推销相关的影片或者导演。所以开网店的那段时间我大量阅片,一方面是自己喜好,另一方面是为了当好一个销售。后来跟曾美聊,神奇的发现她竟然在我家买过碟,应该是库布里克的导演合集。她说那会儿她也正在上学,那些碟片也是她的“表演老师”。我俩当时又惊又喜,我心想,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份吧。
导筒:这部电影的美术很不错,您是如何与美术团队共同设计本片的场景?
罗艳:美术指导刘强老师是制片人肖乾操在《白日焰火》时认识的前辈老师,他俩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后来他作为美术指导帮扶了我们的《暴雪将至》,再后来便是帮扶《西渡》。刘老师对我剧本的理解很深刻,我们之间也有足够充分的沟通。他的审美高、带宽足,既能做好现实主义美术,也能创造离地半尺的现实奇幻,所以跟他的合作我更多是信任,他也是我电影成长之路上的老师。
导筒:本片在配乐方面有哪些整体把控,您是如何与配乐老师沟通的?
罗艳:电影中桃子有一场戏唱了《泥娃娃》,这首歌其实特别贴合桃子本人的生活境遇:泥巴做的娃娃,出身低微,没妈疼没爹爱,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我跟作曲老师说,想在影片里穿插一些《泥娃娃》变调的配乐,用在武石玖和桃子这条线上,尤其是展现人物内心的孤独,和情感的增进时。然后就是影片里有关于战争气氛的体现,我说,整部电影配乐的基调就用小号,因为小号是比较出名的军队乐器。所以电影中大量的小号配乐,或者即便某一段配乐是以其他乐器为主,也会突如其来的来一声小号,既带来惊悚感,又潜移默化的让人感受到军乐气氛和战争阴影。
导筒:本片曾经入围洛迦诺电影节“当代影人”单元,和洛迦诺过往选择的很多华语片相同,本片也有着魔幻超现实的某类设定,您曾提到自己收到拉美文学的影响,你是如何确定本片的风格和调性的?
罗艳:这个跟我得知我爸生病有关,那段时间心里很乱,会想很多,也会一遍遍回看我和他的爱恨过往。刚好那段时间读了一本墨西哥小说《佩德罗·巴拉莫》,那本书的叙述结构很奇特,是看上去支离破碎,有些混乱的,虚幻和现实交融,甚至完全分不清虚实。内容也是怪诞迷离,惊悚却绵长,反正我是被迷住了。那本书呈现出来的破碎和怪诞又特别符合我当时的心境,对我爸可能死亡的恐惧,所以我就动了这么个念头,想创作一部这样风格的电影。
导筒:留意到李玉和方励导演担任本片监制,他们对《西渡》的最终成型起到了哪些关键作用?
罗艳:我和两位监制是在吴天明青年电影高峰论坛的创投会上遇见的,当时他二人是评委。李玉导演一眼就很喜欢我的剧本,后来我请她和方老师来做我监制,他们很愉快的就答应了,并且还爽快的投资。我现在还记得我当时感动得要泪洒现场的样子,到现在都对他们无比感激。首先,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很保护我,保护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奇怪”的剧本,尊重它的风格。然后,在拳拳落肉的建组筹备、拍摄阶段,两位监制带领我挑选演员,带演员们上表演训练课,教我如何让不同表演风格的演员对齐到一根线上。然后拍摄时,每天的素材都要发送给他们检查,哪些地方拍得不太好了会要求我重拍,让我时刻保持对自己的要求,即便是过场戏也不能随随便便。后来在剪辑阶段,方老师带队,带我剪出了现在的剪辑版本。
导筒:您提到拍摄时曾连续工作20小时甚至更久,作为新导演,如何在高强度拍摄中保持创作清晰度并掌控全场?
罗艳:靠意志力硬撑。因为每每想到这是自己的作品,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如果不负责完犊子了就再也不会有第二部作品的机会了,我就算再困再累身体再虚弱,都会瞬间清醒,然后继续工作。
导筒:如果有机会重拍《西渡》,您会在哪些方面做出调整?这段经历对您未来的导演创作有何改变?
罗艳: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好好的画好每一场戏的每一个分镜头。筹备那会儿还是经验太过不足,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干什么该准备什么,等真的开机“上战场”了,发现自己内心很慌,太多东西没想明白没准备清楚。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有硬着头皮强打精神拍完它。所以如果未来还有拍电影的机会,我会在前期准备阶段做大量的工作,而不是等到临近开机或者已经开机了再去解决。
导筒:现在很多新导演在拍长片前先通过短片进行历练,能否结合自身经历具体谈谈短片练 对长片创作的帮助?
罗艳:拍长片之前先拍短片练手,太有必要了。不论自以为自己想得有多清楚,开机后一定会有大量事先预想不到的问题出现,每个组每个人的问题还都不一样。所以先拍拍短片很好,会发现很多预先不了解的客观难度,和一些自己主观上的问题,都会在实际开机后突然蹦出来。
导筒:您如何看待当前青年导演与演员、制片人之间的“共生”关系?对正在寻找机会的新导演有哪些建议?
罗艳:因为我和我的制片人肖乾操先生是夫妻,所以我觉得导演制片人的搭档关系很重要。尤其新人导演,一个值得信任且有经验的制片人,能最大程度的保护和激发导演的创作才华,让导演更心无旁骛的投入到创作中去。然后导演和演员之间,我挺相信第一眼吸引的。我很幸运我电影里的几位演员都是和我有相互的第一眼吸引,这种感觉会延续到我们的审美统一性、磨合期和默契性,以及最后能否做到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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