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再次接到微博邀约，聊【品质剧能不能靠自来水出圈】。以这个话题切入，我拓展思考了品质剧在内娱的现状，推演品质剧破局的各种可能性，越推就越无力，最后得出标题这个耸动的结论。
也想把整个思考与推演过程呈现给你们，看看到底是我过于悲观或有所疏漏，还是内娱真的不再需要品质剧了。
探讨之前我们当然要先明确概念。本文所指的品质剧，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1、创作初衷上，创作者从创作初期就将内容品质放在第一位；
2、内容效果上，成片品质在水准之上。
但即使这样定义，品质剧依然是个模糊的概念。毕竟创作初衷很难考察，而水准之上更是一个相当主观的概念，尤其在当下的内娱，各圈层观众对品质二字已经很难达成共识了。
所以如果大家基于定义不同而对以下陈述中的举例或结论有异议，欢迎评论区留言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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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质剧的困局
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如果一部剧的创作初衷就是品质为先，那它在互联网时代的热度，就先天不足。
亦舒有句名言： 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
这句话放在项目上同样成立：一个项目的资源是有限的——所谓资源，既包括项目预算这种物质资源，更包括主创的精力注意力等精神资源。有限的资源是不可能在每一个方面都倾力投入的，必会分出主次与重点。
当主创专注内容坚持品质时，就不会挖空心思去博互联网声浪，若是名著改编或一流班底，大抵还能有些自然声响，若IP知名度一般或原创，班底知名度也有限，那很可能毫无声量。闭门创作很难能跟全体出门吆喝比声量，品质剧与流量剧自创作起点就已分道扬镳。
如何与这种声量抗衡？
尤其在信息碎片化时代，越认真的创作越难概括提炼出关键词向娱乐受众有效传递项目讯息，也就很难在社媒平台上留下可供探讨的记忆点。等于说哪怕能分出人手出门吆喝，也很难喊出响亮的口号。
举个近期正一身是非的例子，在2017年《繁花》这个项目还是个电影时，改编自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王家卫操刀这些重磅信息加在一起，热度都不及“男主花落吴亦凡”传闻的万分之一。
剧集项目一般会经历较久的前期筹备、兵荒马乱的选角和档期协调、建组入组开机杀青、或长或短的后期制作，最后进入排播。一个项目的精力放在创作本身上，大抵就不会从立项开始选角遛饼，非流量的阵容多半也不会在开机第一天就路透满天飞并撕番轰轰烈烈，缺乏这些自带社媒讨论度的争议点，主创也很难分出资源与精力在这个漫长的制作过程里烘炒话题维系热度。
这样的热度差距一路滚到 上线前，以品质为目标的项目 在各社媒平台上的基础热度已经与流量剧拉出几何级数的差异。
这必然会连锁反应到招商上。品牌商做剧集投放决策，除格外专业的会考虑剧集题材类型质感与品牌调性的契合度外，演员社媒热度和项目前期社媒热度才是重要指标，那品质剧的招商很难不瘸腿。
坐拥相当数量的代言和能打的粉丝，流量演员在招商上也确有优势
基础热度不高，招商收入也平平，平台给剧集的上线评级就不会高，播出时无论是站内导流还是站外营销投放，会更吝于倾斜资源。剧集再有品质，也很难在这样的资源倾斜度下拿到较好的播放成绩。而播出时，各社媒平台的大数据算法把剧集受众困于一个又一个信息茧房中，非高水位无法广泛灌溉，品质剧的固有受众很可能直到剧播完都并不知晓剧集已播出，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必然造成热度的恶性循环，令品质剧起于低热度，止于低热度。
那口碑呢？如果说成绩平平是品质剧的宿命，毕竟追求品质听起来很容易“曲高和寡”，但总该顺理成章得到高口碑吧？
不一定。
品质剧面对的往往是对品质有要求的观众，这些观众的起评标准和评价体系本就严苛，难免求全责备。而IP+流量的流水线剧却往往坐拥平台一线资源和强战斗力粉丝为其保驾护航，三分品质都能夸出十分效果。此消彼长下，品质剧在品质上的优势也就在各喧嚣的社媒上被事实上抵消。
我们举个例子。
2024年爱奇艺迷雾剧场的《错位》，改编自 推理小说作家松本清张的作品《交错的场景》，IP在内地约等于不知名，演员阵容是马伊俐、佟大为、蓝盈莹等，无流量与高话题度的正经演员阵容。剧集仅在平台招商大会释出物料时得到小小的关注，播出时显而易见没有得到什么资源倾斜，较热的话题度都集中在蓝盈莹与佟大为的人物关系和演员的演技片段上，纯靠品质引发讨论并拿下尚可的播出成绩。
它的豆瓣评分是多少呢？7.1分。
这个分数低吗？可能不算很低。我相信大多迷雾剧场的受众给《错位》的分数是审慎且经过思考的。事实上由于求全责备的心理普遍存在，品质剧除非做到面面俱到、毫无短板，不然 缺陷往往比亮点更容易被看到、被提及。但在当下的舆论场，这个分数所代表的口碑，能忠实反映该剧的品质吗？回答这个问题，需要横向看看同样的分数还有什么剧。
《仙台有树》。一部典型的IP+流量的流水线仙侠古偶，话题度与社媒热度数十倍于《错位》，但顶着如此之高的热度，集均都未能破2000w，主角渣演技被广为嘲笑，品质可见一斑，但在粉丝刷分+剧方控分+流水线剧固有受众的溺爱下，7+轻松到手。
注意两部剧的五星比例
品质剧的口碑优势，真的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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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拯救品质剧？
理解了品质剧在当下这个流量时代的尴尬，问题自然就来到了“怎么办”。
如何解决当下品质剧成绩口碑都难以靠品质胜出的窘况，品质剧主创有什么途径能自救吗？
经过上述论述，我相信大家都能明白为何流量演员职业技能稀烂、职业精神欠奉却在行业内被无脑追捧，因为当整个行业已运转为一个流量体系后，流量演员就如手持最高权限的通行证，几乎可以在所有娱乐相关领域横着走。
那说到品质剧自救，业内的诸位第一直觉显然就是用流量。但对品质剧而言，使用流量，风险极大。
流量演员在演技上的大众认知太过糟糕，一个会轻易选择流量演员出演重要角色的剧组，无论创作态度是否端正，都很容易被娱乐受众质疑初衷在心里轻看一层，甚至因此被丢出品质剧阵营。
比如请来张黎执导、王小枪编剧、秦昊主演的《哈尔滨1944》，就是因为在最初选角时定下杨幂出演最重要的反一号，项目播出前的热度与话题节节攀高，剧组评价和谍战受众的期待值却一路向下。
等到播出后，杨幂那没有说服力的表演光速出圈，对她表演的嘲笑声淹掉了所有对剧情本身的讨论，剧集不仅没有收获S+应有的播出成绩，还失掉了谍战剧的基本盘。
同样的状况在《生万物》上就是另一番场景。尽管杨幂在剧中的表现褒贬不一，剧集前期播出成绩和口碑仍相当强劲，看起来是品质剧较为成功的流量使用。但同时社媒平台上也存在大量的声音表示：“如果不是杨幂演，就会去看看。”使用流量的风险与收益到底如何相抵，如果没有杨幂出演，该剧还能不能被推到那些拒绝她的受众面前，这些“假如”其实很难得到确定的答案。
那不用流量做一二番呢？结果可能会更糟糕。
看前十集谁不夸一句品质剧的《小巷人家》，恰恰是使用了范丞丞这个流量演员饰演中后期戏份很重的角色，令已入场的观众观感大崩，直接影响了剧集后半段的成绩、口碑和长尾。
已经站在行业食物链顶端的流量演员几乎不可能再去各剧组镶边，哪怕阵容再强大，角色也必须有分量，而有分量，出演就会有影响。与此同时，流量明星的粉丝也越来越精明，不愿轻易为偶像的非一番作品出钱出力战斗到底，剧组想要用一个重要配角撬动热度的打算，很容易两头不着。
那能指望自来水吗？
一个作品靠品质吸引受众，受众出于喜爱成为自来水为作品摇旗呐喊，作品通过自来水的口口相传与花样安利扩大影响力，最后成功出圈，这是多少品质剧梦寐以求的播出图景啊。
但我不得不浇一盆冷水：这很难，在电影上还有机会实现，在剧集领域可能性太低。
电影是一次性消费行为，进影院观看，走出影厅那一刻观众对电影品质已经有十分清晰的判断，喜欢到成为自来水给亲友和网友安利也不会担心有什么后患，除非主创有人暴雷，那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而剧集的篇幅和播出机制，让观众不到最后一刻都很难对剧集品质盖棺定论。尤其这几年太多的国产剧前期播得好好的，最后在结尾给观众喂屎，具体原因很多不做展开论述，总之结果就是，观众对一部剧集能否善始善终抱有极大的不信任，战战兢兢犹犹豫豫间很难成为坚定的自来水。而等到结尾播出时热播期已过大半，哪怕品质剧的品质贯彻始终，黄花菜也都凉了。恐怕只有《唐诡》这种稳定输出的季播剧，才有自来水坚定生长和充分发挥的空间。
2024年的烂尾惨剧
何况所谓“自来水”，哪怕再积极也尚有理智，还在正常消费心态范畴内。与之相对的，流量演员的粉丝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诡计多端地无脑吹剧甚至贷款吹剧，把溢美之词铺遍全网，因为粉丝把偶像的成功看作自己的荣光，所以支持偶像作品就是在支持自己的事业，这就是粉丝行为与正常消费行为的本质差异。
当然，“自来水”再进一步就是“精神股东”，而“精神股东”的诸多行为就与粉丝没有太大的区别了，那品质剧有可能培育出自己的“精神股东”吗？
几率也并不高。首先不是所有影视剧都有培植精神股东的土壤。题材、类型、人物设定、情绪调性、结局遗憾度等诸多因素，都可能影响受众对作品的喜爱烈度，自来水常见而精神股东不常见。
而更重要的决定因素在场外。国产电影这两年在精神股东方面最突出的是《流浪地球2》和《封神第一部》，这两部电影培植精神股东的土壤是制作层面工业化成果勾起的民族荣誉感，化肥则是“虐”。
《流浪地球1》时还平和的自来水，为什么到《流浪地球2》就蜕变成精神股东被称为“粉”了呢？因为同档期《满江红》的存在而令《球2》票房矮一头，因为在成本投入、回本金额、票房瞒报、资本操控等真真假假的传闻里，喜爱之情被挤压刺激成易燃易爆的愤怒情绪，最终促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身份转变。
而在《封神1》上，尽管其精神股东细究有大半是新鲜出炉的演员粉丝，但“《封神1》的票房落点直接关系《封神2&3》命运”等话术，也对精神股东的转化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即使是这两部电影，精神股东的作用也并非逆天改命，而是在作品固有基础上协助区间内的提升。与此同时，精神股东的战斗力越强，触发的争议和负面情绪也越大，并极有可能会作用于后续的作品上。
无论是培育集体情绪的土壤，还是适逢其时的虐粉催化，这些条件有几分能在剧集市场上复刻呢？就算真复刻出来，对于根本问题在于盘子太冷的品质剧，又能有几分作用呢？
说实话，作为一个天天批判内娱剧品质的吐槽怪，我其实很想一口咬定，剧集只要做好自己的品质，剩下的交给市场就行，可惜现实并非如此。
专注内容追求高品质很多时候并不能收获与品质相称的市场效果与口碑。得到极高赞誉的《山花烂漫时》集均非常有限，但它好歹还有题材的主流优势助力奖项收割；而同样获得受众超高评价的《天行健》不仅成绩惨淡，更缺席了所有主流奖项，显然与热度太低有关。两部剧都做到了内容为先、品质贯彻始终，都坐拥相当数量的自来水，甚至都获得了受众在口碑上的充分肯定，但并没能根本上改变自己的市场处境。
我承认，内娱不需要品质剧这个结论有标题党的成分，但如今的行业种种，无不是在实际行动挤压品质剧的生存空间。
当行业的运转机制本质上并不鼓励从业者精进技艺、提升产品质量时，也就很难责怪大家不务正业、舍本逐末，因为本末已倒置。而在这样的市场环境里，依然有品质追求不愿随波逐流的创作者也就只能严格控制成本、厘清作品受众群体、精准营销投放撬动受众自发传播，才能生存下去。
生存下去，也许还能等来行业在崩塌后的重建吧，也许。
你们如何看待品质剧的困局？
